谈现代化写作

#写作的步骤

从实践角度看,我认为写作包括记录想法、扩充完善想法、修改完善想法和发表文章这四个步骤,且实现方式可以是一个类似演化的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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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记录想法

想法的数量和质量依赖读书与人生阅历的积累,尽管有数量和质量的不同,每个人起码都是能够产生各种想法的,即几乎每个人都具备写作这个能力,但实际上能写出原创性文章的人却很少,我认为主要是第一步——记录想法这一环节出了问题。

这一论调与普遍教导的“读书多了,想法也就多了,自然就会写了”不太一样,读书当然有助于写作,但我认为在实际操作中,「记录想法」更直接导致着「写作」这一行为能不能形成。我们日常生活中会产生各种想法,但很多想法都是一闪而过然后没有记录,就被遗忘了,其中不乏好的想法。唐代诗人李贺就是一有想法就记录,随后整理成诗。好的想法一生不多,不记录真的就可惜了。

#2. 扩充完善想法

有了想法并记录了,「记录」这个动作就延长了想法在大脑中的驻留时间,使得该想法更可能不断吸附其他想法,加上回头翻看记录导致的想法重现,这一效应就更是加强了,使得第二步——「扩充完善想法」更加轻松,甚至可以用”水到渠成“来形容。这样看,连普通的想法也具有记录的价值,因为它具有「驻留与吸附」的作用。我们不用管某单个想法最终能否形成一篇文章,用这个类似演化的方式写作,想法们会形成网络效应[1],无数想法的累积一定会涌现出哪怕是一篇好文章的。而且这个效应的力量在于,随着你的想法越来越多,新加入的想法一加入然后与其他想法相互碰撞并演化成一篇文章的速度将越来越快,即写作能力越来越强。

#3. 修改完善想法

随着想法的扩充,这个想法被完善得初具文章的雏形,但仍是想法的集合,相比一篇最终产物——「好文章」还是差很多。文章的好坏有相对客观的评判标准,大多数文章最起码要求通俗易懂和逻辑自洽。也有相对主观的文风,如有的追求简洁干练,有的追求句子华丽、留有想象余地等。不管如何,该想法与最终的目的形式还存在差距,需要进行下一步——「修改完善想法」。

以追求通俗易懂和逻辑自洽为例,这时,需要简化语言和完善逻辑,如去除赘词,改正素材、语法、字词、逻辑上的错误。这一步其实也是一个演化过程,而且是文章与能力一同演化,多经历这个过程,组织想法与编辑文章的能力会不断提高,逻辑思维也会不断增强。现实中有意思的是,很多「帮人批改作文」的行为可能没能帮到被批改的人,因为他们可能压根没看批改的结果,也可能领会不到批改的逻辑,但却一定会帮到批改者,他实实在在地训练了自己的写作能力。

需要注意的是,第三步「修改完善想法」的过程中可能会有相关的新想法不断汇集而来,即进行着第二步「扩充完善想法」。二者本质都是在「完善想法」,实践中往往会穿插进行,相互加强。

#4. 发表文章

最后,完善得差不多了,就可以考虑将最终产物「文章」发表出来。有人会立马反问——为什么要发表出来?

首先,我们一般谈「写作」,默认应该就是要发表出来吧?不发表出来的话好像不能叫「写作」吧?百度百科上对写作的定义,虽然杂乱,但具有共识的关键字有表达、传播、交流等,明显意味着「写作」是一个开放系统。

从实用性讲,关起门来“写作”那只能是自娱自乐,它没有压力,没有变得越来越好的动机。写的东西要拿到市场上去检验,接受批评与指正才有不断进化[2]的动力。想法就相当于DNA,文章是宿主或称为载体,是想法的表达形式。这样看,「写作」的过程就是想法内部的汇集、突变、自组织与自强化,表达形成更强[3]的宿主——文章,在市场中竞争并最终跟着存活下来的过程。某一文章作为静态的表达形式,它最终会被淹没在历史中,但好的想法或称之为「思想」,会蔓延开来,得永存。

#现代化写作

写作作为一种经典的创造性脑力活动,已经伴随着人类很久了,历史上每一次重大的知识升级与技术革新,都改变着人类写作的方式与能力。我们作为一个现代人,拥有着远超过去任何时期的知识储备与科技水平,如臻于完善的现代科学体系与互联网架构,理应具备更先进的写作方式和写作工具、更强大的写作能力。但是,现代知识与科技对写作的冲击正如「科学的普及」那样遥遥无期,我至今未看到多少迹象,写作目前还普遍处于「前互联网时期」。结合「写作的步骤」,以下便是我认为写作在现代互联网时代的因应之道。

#1. 需求

在前互联网时代,「记录想法」的最佳方式应该是随身准备一本本子,一有想法就记录,但在现在的互联网时代,这种方式不够方便与先进,会被外星人取笑的。用本子收集想法意味着要一直携带一本本子和一支笔,本子不能太大,笔不能太长,而且在记录想法时又需要找个适合书写的地方。这一方式我曾经试过,结果很快就坚持不下来,因为携带本子与笔以及书写都很麻烦,写出来的字丑得不忍直视。此外,这种方式使得第二步「扩充完善想法」也不好实施,各想法不好组织,因为书写是有顺序的,但想法大多无序且有不同的类别。随着想法的累积与完善,不仅本子越来越多,而且想法的组织与检索也是越发困难。

而在互联网时代,我们虽然不会随身携带一本本子,但必须随身携带一个手机,随便拿个便签app即可实现想法的随时记录,这才像是互联网时代下的行为。书写带来的感官刺激当然有助于记忆,但我们这一步的核心目的是「收集」想法,而非记忆想法,况且这时想法还处于「弱组织状态」,记忆效率也不高。

单纯用便签进行想法的收集是够用的,但进行想法的组织与修改就不太方便了,它既不能记录处理想法的过程,也不能做到时间回溯。例如当我的想法是v1.0版本时,我觉得不够好,修改了,变成v1.1,之后又觉得v1.0好像更好,或者单纯想一起参考这两个版本写下一个版本,但这时v1.0已经不可见了。「版本控制」需求日益强烈,于是市场上又有了带版本控制的写作app。但仍然有些不足,这样想法的演化就有点封闭了,如果一个想法在整个孕育的过程都能接受市场的检验与纠偏,那它会演化得更好、更强、更接近真理,其未来的表达形式——文章将更易存活。因此,我们需要一个更开放的系统。此外,这个系统最好能把写作四步骤全部囊括进来。

#2. 雏形

目前,我认为最具现代化写作雏形的是用 Github 写作。它是现代人类最大规模的合作写作平台,其2019年年报显示已经有超过4000万用户,只不过写作形式主要是「代码」。

用 Github 写作,任何时间与地点,一有想法就可以拿手机开个 Github Issues 以「记录」想法。随后,我们在任何时间地点一有其他相关想法可以进一步「扩充」想法,并对想法们进行「修改与完善」。带有的版本控制能记录整个演化过程,注册了 Github 账号的人可以直接评论这些想法,也可帮助扩充与修改想法,其作出的贡献也被记录着。最后,当想法演化为一篇文章后,可以直接将其发表在 Github Pages 上,任何会使用互联网的人都能看到它。

这种形式下,写作的整个过程都是公开的、可追溯的、可参与的,不仅仅想法的终极演化产物「文章」可以进行思想的交流,其演化的任何中间形态都可以进行。加上知识储备上我们有维基百科和互联网档案馆,检索上我们有谷歌,引用资料上可以很方便地用超链接等,这难道不够惊艳吗?将这些现代知识与科技成果结合起来,应该足以构成对传统写作的冲击。

#3. 实践

其实日常生活中每个人都有些想法,但很多可惜都丢进微博、朋友圈里了,这样虽然也进入了互联网,但缺乏系统推动下的进化,它们将一直处于弱小而单一的状态,被大规模遗忘。只有在系统下,想法才能像种子一样萌发并成长。 我认为以上所述的写作方式便是一个好的现代化写作系统。

它还解决了一个「动笔难」的问题。一般人误以为写文章都是呼之欲出,这其实是误解,绝大多数文章是想法的积累与修改的结果,是成品,而传统写作下其雏形、各代次成品读者是见不到的。数学定理也是成品,高斯就特喜欢抹去思考与论证过程,他说:“当一幢建筑物完成时,应该把脚手架拆除干净。” 画家作画一般是一个由粗到细的过程,先构建框架然后逐渐细化,最后将辅助线等擦除。成品不能完全反映过程,看似简单的数学定理和画作其实过程是较为复杂的,而看似困难的写作拆开却较为简单。传统教育要求我们写文章呼之欲出,动笔当然难,而用 Github 则把写作战线拉得很长,随时可以动笔,随时可以停笔,将写作拆分成了一个个小的步骤,不仅能真正让写作生活化,而且大大降低了写作的难度。

万事开头难,开头后易。开启一个 Github Issues 后,它将在你的脑中占据了一个位置,发散思维会在你洗澡、刷牙、通勤等场合源源不断地涌来。而且你可以用标签组织 Issues,各 Issues 也能相互引用。当想法「扩充完善」到能够成为一篇文章的时候,进入了第三步「修改完善想法」,将 Issues 的内容进行初步整理,如前所述包括简化语言,完善逻辑,改正错误等,然后将这个文章雏形发布在 Github Pages 上。 例如,可以将文章雏形发布在副站上,然后继续进行修改与完善,同时,Github Issues 可继续吸收新想法。「扩充完善」过程读者可以提供帮助,「修改完善」同样可以与读者一起完成,例如任何一篇文章需要补充、有错别字,读者可以点击文章末尾设置好的「编辑」按钮进行修改后提交 Pull requests,或者点击「反馈」按钮在 Issues 里提供建议,读者的贡献历史也会被保留下来。 在副站的文章雏形经过一定时间的修改完善后,进入第四步「发表文章」,例如将文章选择性地发布在主站或其他网站上。

与传统写作相比,这种写作过程具有可追溯性——任何一版的内容及其变化都将保留下来,互动性——他人也能参与进来,以及动态性——文章最终发表后仍然可以继续演绎。其最终成果也具有更强的可达性——任何知道这个网址的人都可用浏览器进行访问。

这才是现代化的写作!Github 作为最大的代码托管平台,为什么不能作为最大的写作平台呢?「写代码」也可以看成是写作的一种,而以上谈的「写作」特指的是「写文章」,也是写作的一种。

让写作之风劲吹,愿科学早日普及。


  1. 具备网络效应的东西一般都值得关注。 

  2. 进化这个词带有一种往更好的方向演化的倾向性。 

  3. 这里的「强」指的是在外部环境即思想市场「更适合生存」。